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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弦的心
3099.net  发布:2011-1-13 19:59:00  来自:互联网  浏览:
一:
  转眼间已到了月末。轻松而散漫的所为特种作业人员培训已到了尾声,接下来便是考试取证。这也是这群“大学生”接近二十天学习的最终目的。行规有云,特种作业人员必须经过培训学习后,考核合格,取证后方可持证上岗。据小道消息,主持这两天复习的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每一个字都关系到考试答卷。时至今日,教室里的反常现象我想参杂点儿散文句调给予大体的概括一下。从未过半数的教室显得有些挤了,昔日只凑人数老师一句台下十句的人静了,烟雾滚滚的大烟炮熄了,埋头大睡的人醒了,织毛衣的针钎全收了,台下五十八号半人的眼睛都直了。
  教室里有六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其中一位实际年龄已满六十,但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还在井下工作,而且还参加特种培训那就不了了知。其他人也不想过多去深究追问,他们心里都有谱,在当今社会——‘关系'二字是非常重要的。学员中三十以上四十以下的男女居多。三十岁以下的学员除山月之外便是刘玲。山月一身土里土气的样子,特别是他那似长非长的头发像是市场上卖梳子的人都死光了,东卷一处西翘几根的,嘴角边的小烟像是从来没有熄灭过。一支烟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一点浪费的,哪怕是烟丝与过滤嘴连接处惹得他阵阵干咳,他也要使劲大吸两口。而刘玲,一身不算时髦却很合体的红色衣裤让她不但成为会场中唯一的靓点,更是众中之众的亮点。
  山月刚到培训中心的时候,是一个浅雾寻欢的初冬早晨。由于煤矿工作上的安排情况有变,他迟到了两天。填报名表格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前一号名单的填写方式。从报到时间上推,他是五十四号。五十三号上是一位三十二岁的男子。填完表格山月便很快交了矿里打借条形式拨下来的学费,报名的班主任老师叫他直接去教室上课。因为第一节课都上了很长时间了,行李就放在办公室里等会儿有服务员帮他拿到专门为学员安排的住房里,下课后就到门卫那里拿住房钥匙。山月迅速接过老师手中装着书本的袋子,从行李中拿出自己的那本草稿样书往教室方向走去。
  在急行的几步路途中山月心里还在暗想,五十三号是一个男的;而且还是同镇的,这下也应该算有半个熟人了吧,说起话来自然也有些亲切感。走到教室门口,他们的第一节课还没有下课。教室的玻璃门开一扇闭一扇,有点像是早就为他的到来做好了准备。出于礼貌习惯,山月身子半前倾,在玻璃钢门上轻轻敲了三下。讲台上已华发斑斑的主讲老师瞟了他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或者说是很轻微的一点点肢体语言就扭过头去,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他低着头走了进去,两颗眼珠子左右滚动着看桌上的编号。当走到五十四号座位时,他一下子愣住了,像是夜间行走时被人在背后大吼一声,打了个寒颤。山月立即抬起头双目扫了一遍教室,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加入。聊天的聊天,打毛线的打毛线,抽烟的抽烟。特别是纸烟与叶子烟的烟雾混在一起,浮在教室半空,颇有些像农村里开山地熰山火的青烟环绕一般。老师两眼平视半空,讲的全是许多很专业而且山月从没有听到过的井下名词术语。此时山月心绪倒是放轻松了许多,这里的气氛与外面的天气相比实在是显得很暖和。
  山月做梦也没有想过他的座位会被人占了,而且还是一个小孩子坐着;坐五十三号的也不是男的,而是一个女孩子,应该说是少妇,看样子他们是母子关系。山月一直以为培训中心是一个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方之想法一下子变了,感觉这里更像是在赶农贸市场。小孩子圆圆的脸蛋在粉红色的毛线帽子的衬托下显得特别俊。浅红的毛线衣裤让人一看便知出自巧针之手。他嘻着小嘴却没有笑出声,微红的小胖手拿起圆珠笔在桌子上轻轻的敲打着,山月知道他这是在欢迎自己,特地做些动作为自己接风洗尘。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子低着头,瞟也没有瞟他一眼。披肩的黑发虽然挡住了她的正脸,却无法掩饰她内心的尴尬。
  沉默约半分钟时候,她迅速把小孩儿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腾出五十四号座位,示意这位新同学坐下。由于天生带有羞性,山月愣了几秒钟后直觉让他坐到了旁边的五十五号座位上。刚坐下,老师写完黑板字回过头便大声的对他说:“新来的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原因很简单,班主任老师每一节课都会在教室外查看考勤,因为都是生面孔,班主任老师只认号不认人。考勤的评分关系到最终的考试分数。哪怕谁考得再好,考勤不行一样拿不到证,地面上就没有纪律,井下更会出现乱整现象。山月只好回到五十四号座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次一坐上去,从他的眼神猜想心跳肯定在加速,而且耳根子也跟着起哄,红了小半边。
  小孩儿特别胆大,小手不停的弄山月的肩膀。他回过头去看着他顽皮的小样儿,这一次回头,第一次与同桌女子四目相触,突然有一种让他有些后怕之感。山月不停的自问自己。为什么这大冬天的还会打雷?而且这个雷还特别大,电得他很难受。他在最短时间里转过头望着黑板,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山月本人属于那种大烟鬼系例,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拿出香烟,想用烟雾掩饰内心的空虚。香烟点着后随手便把烟盒扔到桌下的抽屉里。小家伙这下更是调皮了。从他妈妈的怀里俯过身来,小脑袋也跟着钻进了抽屉里。山月也不去理会他到底要干什么。装出比先前更认真的样子来,老师刚讲一句,迅速假装很同意此种说法的样子不停的点头示意。
  一小会儿后,小家伙又在不停的拍打山月的肩膀。原来他从山月的抽屉里找出他那大半包烟,从烟盒里已抽出一支硬逼他妈妈叼在嘴里。拍打山月的意思是向他借火,也好让他妈妈也点上。他妈妈跟他小声的讲了半天才从他手中拿过烟盒,随手取下嘴上的香烟放到他的手中。这一次的四目对望,外加小家伙天真的笑脸,俩人也跟着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但是他们都没有笑出声,因为教室虽然像赶集,可是五根手指有长有短,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的理他们都是明白的。俩人觉得,自己不能跟着在原本杂色横飞的纸上添加异色。
  这一次,山月仔仔细细的看了她一眼,瓜子脸蛋上最让他记忆犹新的是两条天然柳叶眉中间长着两颗上下平行的小痔,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长两颗美人痔的女人。根根睫毛直立,没有一点刻意的加工。用山月自己的话说便是。“真真正正的纯天然无公害‘食品',啃上一口死也足矣。”眼睛如一波秋水,会眼一望,使人落魂。白质的脸颊上笑时一对小酒窝。唯一不雅的便是,排列整齐的雪牙上多了两颗“背背牙”。如果不大笑是看不到她这点不足的,因为‘背背牙'长在切牙的后部。山月对这种牙惯称之为——“僵尸牙”。
  通过小家伙这么一闹,山月心里倒是缓和了许多。从小声的浅谈中得知,她叫刘玲,与山月同岁,曾考取中专时家里特地为她办了酒席言欢。最令山月不明白的是,她有文化而且人也长得特别出众,为什么也会从事矿井工作?老家远在几十里外,为什么还要带着小孩子到教室上课?为什么培训中心的老师还会同意她的举动?山月还算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人,他个人认为培训中心虽然与以往的学校有一定的差异,可是总不能成了农贸市场一样,什么都有吧!出于交浅言莫深的道理,山月也不便细问。
  小家伙名叫李思恒,今年两岁零半个月。说他调皮呢也不算。只要他妈妈一发话,叫他上课时不准说话,他就是大笑也不出声;只是手脚忙个不停。短短的几个小时山月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他妈妈在下课时让他叫山月是叔叔,他还真是一个劲儿的叫个不停。当山月听到叔叔两个字眼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答应。在他老家那个地方,随便走出一个小孩子,山月不是叫叔就是叫爷的。虽然嘴里答应的声音特别小,可是心里还是有一种当了一回长辈的快感。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小家伙再次翻山月的抽屉。无意中把他那本样书拿到桌子上,迅速“唰”的撕了一页纸下来拿在手里,很小声的对他说:“叔叔,帮我折个飞机。”顿时,山月的脑门儿边像有千百只蜜蜂在嗡嗡作响。“恒恒,你——。”如果我在场跟他开个玩笑用一根小棍子或是筷子轻轻的拨一下他的眼珠,可能整个眼球都会滚到地面上跳两下。他整个人的样子更像是在照像机面前摆造型,拍艺术照。
  看到我这样大的反常,刘玲深知此书对山月的重要性。立即从儿子手上抢过样书放在桌面上,咬着牙狠狠的在他的小手上打了两下。小家伙顿时“哇——哇”的大哭起来。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到他们这里。老师停止了讲课,脸上显得很难看。刘玲不停的小声向山月道歉后抱着儿子逃一般的走出了教室。大约一分钟时间后,教室里又恢复了农贸市场的热闹情景。
  当时山月并不是很心疼那本书,因为自己都认为那书本来就写得狗屁不通。拿到培训中心的目的还是想借空闲时候好好修改一番。由于他自己的种种原因,没有电脑可用,只能在书本上直接修改。反之,他又从另一方面自我安慰道:“撕了也好,撕了才有心力去写更好的东西出来。这样更有利于新阵代谢嘛。”
  她一直在教室外面没有进来。儿子虽然止住了哭声,可她像是伤了脸一样,在门口来回转悠。时不时的转过头望着黑板上老师写的重点笔录,曾山月不注意时也会瞟他一眼。

二:
  山月被安排在五楼的八号房,在楼口右边的第一间。房间很小,横放着三张单人床,床与床之间的空隙不超过五十公分。正前方竖放着一张写字台,刚好增满窗户口那张床与墙壁的空头。三根方板凳上堆了很多灰尘。先前入住的两位四十上下的学员都不坐板凳,一进屋都倒在床上聊天、学习,这样尽可能的让屋子显得宽敞一些。由于山月去的晚,他们找到自己觉得最佳的床铺,把中间的一张床留给了他。
  晚饭后大伙都聚在培训中心门口闲聊着。这些学员们平时都很忙碌,对于这个既熟悉而陌生的城市很感兴趣,都想借此机会好好的走走看看。山月一向不喜欢到处游走,在中心对门儿的一个小书摊上逗留了一会儿,买了几本八十年代高校学生就读所用的写作书籍便急急忙忙的往寝室赶。他想此时楼上也静,正好有时间啃一啃这些求之不得的文学精华。
  同房的两位学员没有出门游走,都躺在自己的床上温习着老师今天所讲的重点笔记。山月也没有什么感到稀奇的,因为像他们这个年龄阶段的人,长时间从事体力劳动对于书本自然是早已陌生。多看多记是有好处的,他们都希望考试合格,不要自费出那培训费用。和他们浅聊了几句,山月也上床迫不及待的翻阅起名家的大作。
  转眼功夫已是子夜时分,两位学员早已鼾声大起。山月也颇有些睡意,翻身起床脚也没洗就关灯倒床就寝。刚闭上眼却没有了睡意,也许是生床铺的原故,或是其他;脑子里总是时不时的浮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幕。回想起早上之事山月特别想笑,却不敢笑出声。生怕影响了二位休息,毕竟出门在外得注意形象。
  一小时,两小时,就这样悄悄的溜走。可是眼睛就是不听使唤非得与他作对。当两眼闭得发麻,略有些酸痛时,山月睁眼一看已是早上六点,一小会儿后两位学员起床洗涮时他却来了睡意,一闭眼就到了上午十点半。其间,他们也叫过山月起床上课,可是他就是没有当回事儿,死皮赖脸的不起床。
  带着胆怯之意走进教室,刘玲母子正在那里认真的听课。见他睡意朦胧的样子,特别是高翘着的头发随着步伐浮动,她捂着嘴哑笑起来。刚坐到座位上,她迫不及待的把山月今天没有被点名的事儿相告。因为今天是星期天,整个煤炭局里除了讲课的老师外就没有一个人在办公。山月心里顿时一种后悔之意袭来,小声道:“我为什么不再睡会儿,起床就吃中午饭不是更好,还弄得心惊胆战的。”
  一口烟雾呛得他直咳嗽,刘玲趁机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愧谦之意的问:“你那本书是哪里买的?今天中午好去买一本赔你。”山月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还在为昨天的事儿耿耿于怀。正视她的神情,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对于她的眼神山月不敢正视太久,回过头看着黑板说:“算了,我要你赔啥!那本书无论什么地方也买不到的,世上唯独两本。”
  “怎么会?只有两本!“她惊异的口吻让山月感到很不自在,她的神情在烟雾弥漫的教室里显得更加美艳动人。
  “这不是正式的书本,只是样稿,所以只有两本,因为这书是……我自己写的。”当冒出是我自己写的那几个字时山月回头看着她的儿子,想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她是什么表神。心里猜想她肯定会笑自己在说大话。
  “什么?……你……你写的。”
  “嗯。”山月回答的声音特别小。按常人之理:如果他真的会写书也不会在煤矿里冒着生命危险工作。山月没有怪她的疑问语调。普天之下会写点东西的人太多太多,谁叫国家政策那么好,要扫除所有白丁。九年义务让小学生都会写东西,这根本是不足为奇的事儿。但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还是拿出样书想解除刘玲心中的疑惑。
  他们的谈话越来越多,完全和其他学员融入一体。刘玲的心里话让山月感到深思与无奈。她当年也有份很好的工作,可是月老却偏偏把她的姻缘线拴在了一个煤矿工人的脚上。也许她的父亲也是煤矿工人的原故,刘玲没有任何疑虑的接受了这份爱。男方两代人都在井下同一工种工作,恋爱一年后他们结婚了。刘玲辞去县城里的工作后在家里做起了全职太太。由于当时的煤矿进行改制,国有一下子变成私营,工人的工资大大的提高。老公与公公在掘进组里工资很高,全家人的生活水平在地方上算是富足的,惹得很多农家人投来羡慕的眼光。
  丑文写到此,我心里很乱。也不知道应该从哪方面讲述。更多的生活现实以及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命运有一定的关联。而后的讲述我不但深思更想哭,可是眼睛里早已没有了属于我自己的泪水。读者可能会觉得我这个人太烦,写文却在自个儿发感言。可是我个人觉得平凡人就是平凡人,没有那么多的高潮起伏、曲折迷离。
  2005年秋尾,刘玲的预产期越来越近。老公依然机械般忙于井下工作,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与父亲一起做早饭。因为如今私营单位里的生产制度也有很大的改变。六点半必须在井上开班前会。迟到一分钟扣十块,以此类推,一天工资扣完为止。掘进组里一天也就那么六七十块的工钱,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劳动成果就在那几分钟里化为乌有。也有人想过另类的方法,迟到了就不上班。可是上头的专政对策却吓死人。以一罚三。而且是把一天的工资定成一百块一天。明明工人每天挣不到一百块,可是为了杜绝那些目无法纪的人,厂方当然得给予重罚。
  一天早上,老公自结婚以来第一次在临行时吻了她。捏指可数的几天里便是为人之父,老公心里有道不完的喜悦,一遍一遍的说着甜言蜜语,一次一次的吻着妻子的脸颊。父亲在门外喊了两三遍,老公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微笑着往门外走去,踏出门口小半步他又回过头望着床上的娇妻,诡异的挤了一下左眼,甩了一个飞吻后关上了房门。刘玲醉了。时至今天她才发现老公是这样的风趣幽默。之前她是不想生男孩儿的。因为她不想在生活所致的情况下儿子长大了也成为煤矿工人。现在她改变了这种想法,一定要生个男孩儿。长大后肯定会和老公一样讨人喜欢。
  老公和公公一般都在下午七点左右就会回家。刘玲和婆婆早早地做好饭菜等着他们回来吃一天里的第二顿饭。天色早已暗下来,还飞起了绵绵细雨。秒针一步一步的向前跳动着,就这样一小时过去还是没有老公和公公的脚步声。昨天的这个时候家里还满屋子飞扬着欢声笑语,今天却显得特别的静,而且静得有些可怕。刘玲目视着婆婆的眼神,两代女人没有只言片语,心里更多的只能是等待。
  八点十五分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子里原有的寂静。两位同矿的邻居穿着上班衣,背着矿灯闯进了屋里。刘玲和婆婆望着他们的闯入,心里没有说出的预感灵验了。他们父子二人同时被压在了井下。父亲没有什么大碍,已安全的救了出来。由于岩层太碎,她老公还在砂石里。就在这一秒。满屋子顿时飞溅出两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嚎叫。
  冒着细雨,在两个矿工的扶持下他们来到了矿里。井口处围着许多人。一群矿工拉着婆媳俩不让她们过去。在她们奋力的嚎叫抓扯下终于冲出了人墙。公公正跪在那里小声哭泣。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天哎,我的天哎。你为啥要救我嘛,就是死也应该先我死嘛,老天!你咋不长眼睛哦,该死的不让死,不该死的你去拿他的命,我的天哎,你瞎了眼啊!”
  脑浆沾满了担架上的白布,两腿已成了分杈的树枝,肠子已落到两腿之间。整个尸体完全不是尸体,更像是杀年猪开肠破肚。他就是刘玲的夫君,早上还色眼迷离的夫君。看着儿子惨不忍睹的躯壳,婆婆几次跑去撞井口边的电杆都让其他煤矿工人硬生生拉了回来,伏在担架边,婆婆嚎叫着。“伢儿,你咋都这样走了。老天爷哎,就是做了天大的孽,你也不应该拿他的命呀!排轮子嘛也是应该我们上一代的事儿,老天爷哎,你咋不长眼哦!我的伢儿……”
  刘玲扑通一声跪在老公尸体旁边,早已成了泪人的她也哭喊起来。“你为啥子要走哦?你咋这样狠心?你忍心我们的娃儿一出世连爸爸都叫不上一声呀。你让我们母子以后咋过哦!妈哎,我的妈……”迎着长啸刘玲晕了过去。
  在场所有的人都流出了真情的泪水,煤矿工人最怕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境。没有一点点虚情假意,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在井下就能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今天是他,明天就说不准是不是自己。有些心肠软的工人也跟着亲属放声大哭起来。
  据掘进组其他三人讲述,刘玲老公本是可以躲过一难的。在最危险的时刻,他用尽浑身之力把自己的父亲推了出来,自己却被岩石死死的压在了底下。百善孝为先,他这种舍身救父的精神让人深思、学习。就在那一天深夜,刘玲提前产下了他们爱情的结晶。而且是一个几乎和老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胖小子。

  公公自那次事件以后也辞去了煤矿里的工作。但是整个人都变了形,白发猛增;整个冬天没有踏出过大门半步。每当子夜时分听到公公狂咳不止,刘玲知道他在思念自己早逝的儿子。回想起老公昔日活生生的面孔,看着熟睡的儿子。她从心底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艰强起来,一定要把儿子好好的扶养成人。
  一年后公公的咳嗽越来越严重,走起路来也是大气急喘。去医院一查,捡查结果让这个原本破碎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公公得了尘肺病。由于长时间从事掘进工作,石粉吸入不化所致。这种病是永远也医不好的。吃饭和正常人一样,就是不能干活。一日三餐都是用药下饭。刘玲陪着公公找到了厂方。可是厂里的回答却是,公公在一年前已与矿里解除了劳动合同。不属于厂里工人,不给予任何赔偿。她想过打官司,寻求法律援助。可是在金钱不足的情况下,厂方拖也把你拖死这个道理一直围绕在她们脑海里,以及一些好心人的现实劝说下,她们退缩了。
  今年小春之时,厂里有一位同她老公生前要好的朋友提上去当了运输车间主任。看到刘玲的情况,想帮她一把。在招绞车工的时候把她叫了去,可是上面有一个人却不是很同意。因为去年为了闹公公的事,那人在众多职工的面前让刘玲当众甩了一记耳光。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他虽然点了头,却有一个条件。必须考证后才能上班,而且考不到证就要她自己出那一千多块的培训费用。
  培训一开始刘玲答应了那人的要求,生活现实让她不得不接受。第一天下午的第二节课刚开始,隔壁的大嫂把儿子抱到了培训中心。说是她婆婆在山上割草时不小心摔了跟头。小家伙除了婆婆和她就没有别的人能带。此时的刘玲没有哭,从她脸上看到的是——坚强。无奈之余,把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班主任老师听后,班主任同意了她带着小孩儿上课。由于儿子特别调皮,她只好与最后一位学员换了位置。
三:
  培训中心上课时间和学校读书课程安排的一样,下午也是两点上课。当山月走进教室里却没有见到刘玲母子,心里有些疑惑,因为她每天是来得最早的。五十五到五十八号座位上都有人坐着。他们四人是今天刚来报到,是山月同村国营大矿的职工。大伙都认识,聊起天来胆子也大了,几乎每节课都是他们自讲自听。最后一节课快完了也没有见到刘玲母子进教室。与几人闲聊的空闲时候,山月总是不知不觉的要回过头去看看身边的空座。心里反到有些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
  晚饭时分,山月从刘玲同矿的胖姐那里得知。今天她母亲打电话叫她把儿子送回娘家去,老是在培训中心不太好。说这是样影响太大,会让人笑话;说是婆家没人了也不能让人说娘家也没人。所以刘玲便把儿子给母亲送了过去。
  星期一早上山月又迟到了几分钟。八点十五才慢腾腾的摸到教室里。幸好班主任是公务员,朝九晚五的规定让他还走在班主任的前面。刘玲似干未干的笔记可以看出她非常认真。她的字体既有女子的秀雅又不失男儿的豪放。恒恒不在身边,山月却一时也找不到与之闲聊的话题,整整一间课他们都是沉默。
  下午是中心某领导的追悼会,所有学员都心动起来。这样一来大伙又可以堂而煌之的旷课。山月鼓起最大的勇气,小声的叫她下午一起去公园玩耍。说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奢望,心里也没有底气,早就做好她回绝的心里准备。
  “嗯。一起转转。”刘玲同意了,而且是很直接的同意了。她像是早就做过考虑,安排得有条有理的。先去哪里,再去哪里,六点回来吃饭,如果情况有变就在外面吃饭,等等。这次山月大胆起来,两眼死死的盯着她看,直到她脸上飞起朵朵红霞才回过头会心的哑笑。
  吃过中饭四个同村叫山月一起去打麻将,他都好言回绝了,他们也不好再劝。出于怕别人嫌话之理,山月孤身一人提前到了公园门口。一支烟时分,刘玲特意淡妆打扮了一番前来与他会合。刘玲很清纯的微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山月还是不愿意把那双色眼移开刘玲的脸颊,很正经的说:“没事儿,这不是一支烟刚抽完嘛。”他又摸出一支烟点着后,眯着眼道:“你今天很美,真的很美。”说完后山月便扭头看着三米开外的残柳枯枝。
  “瞎说。美啥。都是当妈的人了还美。现在是少妇,再过几年可能就成了泼妇了。看不出来你也会捡好话逗人呀。”刘玲嘴里虽是这样说着,可是心里却美滋滋的。像这样的话语已离自己两个年头了,今天却出至一个接触不过短短几天的“陌生”男人口中,心里略有了些某种遐思。
  “真的很美。就是少妇也是最美的少妇。不是开玩笑的。就是那些穿着时髦的高校青年也不能与你相比。”山月认真起来。
  “不说了,总是你说的有理。我们边走边聊。”
  公园里的人不是很多,最引人注目的是山顶的一片树林茶园。迎着歌声他俩一口气急步到了山顶。约莫二十人左右的老年队伍正在那里载歌载舞。这也是公园里半月里难得一见的景象。这是一次老年单身联谊会,老年人都想借此机会找一位共渡夕阳的伴侣,都在那里尽情的展示着自己的风姿。
  会场边的小树林里吊着一块秋千板。山月一时童心复起,随着一声“莉,打秋千去。”他抓着刘玲的手就往秋千板处跑。跑了几步山月才回过神来,错把她当成了曾经,他迅速放手红着脸说:“对不起对不起,失态了。”
  “想你朋友了吧?把我当成什么莉。”她笑着的表情显得很天真,更像是二八怀春少女。看着她特有的‘僵尸牙',山月顿时大笑起来。
  秋千兴尽,游走于湖边。无意中俩人走进了一处能望远景的水吧,刘玲要了杯奶茶,山月还是老样子竹叶青一杯。在肆无忌惮的闲聊中突然传来一阵很熟悉而洪亮的声音,俩人一下子都让被这声音弄得有些尴尬的样子。
  “哟——,你小子说不打牌,原来跑到这里谈情说爱来了。”四个同村走进了茶楼。其中一人又嚷嚷道:“才来几天?不简单。佩服,佩服。得跟你好好学习学习。”他说话的时候眼珠子差点落到了刘玲的身上。
  山月迅速想借其他之词加以掩饰,却是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带着涩意,他们红着脸逃离了茶楼往培训中心而去。
  人们常说菜坛子可以封口,可是人却无法封口。晚饭时背后的指指点点弄得山月浑身不自在,像有上万只蚂蚁在身上乱窜,痒得难受。刘玲与山月虽不在同桌吃饭,却是椅子背对着背。山月不敢回头看其他学员的表情,从刘玲草草下桌离席而去来看,山月猜想她肯定也是不自在。估计她快下楼时扭过头一看,一碗饭都还有一大半没有动过。
  胖姐是一个很乐天派的人物,嗓门儿也大。刘玲刚下楼,她就俯身过来对山月大声说:“不错哦,我帮你一把。”他不回答,也不敢回答,装着不知所云的样子。胖姐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为了开心一下而已,见山月不吱声也不好再言其他。
  刘玲离开伙食团就直接上了宿舍。她住山月的楼上,是一个人单住。原本也是三人入住,可是刚来的时候儿子整个晚上哭闹,其余两位女学员就找管理人员换了房间。这下子倒好,她一个人住也清静。
  山月怕几个同村又在背后乱说他什么,叫打牌时他也就跟了去。他平时是不玩麻将的,他们都知道乐山字牌(二七十)是山月的强项。四个人分两组攻击他,可是他一向手气特好,打了两个回合后,他们不但没有从山月兜里赢走一分钱还平均每人送了他二十多块做为背后说人小话的费用。由于川牌的规矩特别多,打起来特费脑子。两个回合下来山月有些天昏地转的,眼睛都成了小眯眼儿,有些发麻。他们还不服气,想继续打,山月只好一人买了一包烟给他们才好言推辞了。他们四个人却在那里自相残杀起来。
  拖着沉重的脚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数着。每上一个平台都是单数十一步,山月原想这个数字只有农村才有讲究,没有想这大城市大单位也有这个讲究。每一层楼梯口都正对着厕所,厕所的灯都开着,特别亮。山月顿时觉得这些后勤人员还是很不错的。下午一提说灯坏了,晚上就全弄好了。望了一眼灯泡,他顺手拧了一下锁把。门开了。
  当开门的那一刹那,不知道是山月的运气好还是怎么的。事后假想,如果开门早几秒,或是另外一个人在屋子里,可能他会声败名裂,更严重些会吃官司蹲班房。也许是山月信道教,阴功积得好的原故吧,免于一难。
  开门前山月幸好多看了一眼灯泡,开门后也就是要做前述的原因。刘玲正在换衣服。上身‘盔甲'还没有穿,刚把内裤穿上;她正在那里试裤带的松紧程度,有意的拉大裤带在小腹上弹了一下。眼前的一切让山月傻了,看了一眼门上的编号他赶紧低着头连说了三声“对不起”。想迅速退出时,楼口却传来了胖姐一行人上楼的谈笑声。如果山月往厕所处退去肯定会被她们看到;往走道深处跑,却是一条死路。他索性一下子把自己关进了她的房里。
  当时山月也想过,她不是少年十八。进去避一下风头也好,不然迎接的可能是两个人身败名裂。他进去后,幸好刘玲没有叫出声来。她一只手捂着胸,一只手指着山月,两条柳叶眉成了台阶状,上牙把下唇都咬出了红印。山月知道她当时非常的生气,恨不得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只好装得很君子的样子,转过身对着墙壁不敢吱声。
  之前山月根本不知道她住在这间房里,这层楼里住的全是女职工,她不锁门也是情有可原的。而山月呢?只能怪自己没有数好楼层,怪那几个小子把脑子给他弄昏了。随着刘玲“嗯”的一声,山月知道她已穿好衣服。心想刚上楼的几位学员也应该进了自己的房间。又是一阵没完没了的道歉后,他逃离了6——8号房。
  倒床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山月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他的为人是最怕别人在背后说嫌话,心里不但怕,更是恨自己枉以君子相称,种种负罪感迎面而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山月心里都很乱,上课时也不敢多看刘玲一眼。他俩也是言之甚少,彼此又恢复了刚来时的陌生。班主任老师这些天也没有查考勤,所有学员大胆起来,旷课成风。一位新来的主讲老师据说是某高校的教授,讲课特别专业,只是很多学员听不懂。老师的粉笔字也是一大亮点,生怕别人认出他的字体,怕别人偷走了他的学说。只有他自己才知所云何物。由于是高校教授,是高价请来的;两天课程的上午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都让这群人自习,他也好借此溜之大吉。
  每当自习课一开始,山月都会不知羞耻的跑到讲台上写些自己所谓的诗文与黑板上的字体相对映。也想借此显示一下自己。就这样别出心裁的推出自己,全场的人都与他熟悉起来。特别是一位三十岁多一点的妇人最爱与山月开玩笑,他私下称之为‘黑牡丹'。此人也许是过来人的原故坏话连篇,有时弄得山月都有些难为情。
四:
  人们常说四川女人的命好,其言不假。农村里体现得最为突出,男人上班挣钱,下班做家务;女人除了打牌还是打牌。一群女学员们嫌培训中心外面的麻将馆麻烦,十二点过后就关门,过不足牌瘾。索性吃了晚饭就在宿舍里自发组织起了场火,一玩就是凌晨两三点。黑牡丹表现得尤为突出。一连几天都跑到山月他们那层楼赌个没完。吵得人无法静心休息。
  某一个晚上,她们又来了。山月被吵得看书也看不进去,游走街头又没有那个习惯。他干脆过去看看这伙人的牌技到底咋样。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正跟黑牡丹及她的室友一起“战斗”。另一位四十几岁的男房主特别热情,见山月进去又是移桌子端板凳的。与山月同室的两位学员也随他之后前来观战。由于平时和黑牡丹谈话多一些,山月挤到了她后面的床边处观看。
  对于她的举动,山月觉得极为不雅。一边玩牌一边玩她那个世上可能绝无仅有的国宝手机。手机是一个翻盖的,红绿交加的信号灯闪得让人心烦。山月心想爱面子的人肯定不会拿出这样的手机显示的,因为这东西实在是太落伍了,可黑牡丹还很沾沾自喜的样子。在山月的指挥下,她先前输了一百多块很快就回国了。山月几次想回房休息都让她硬拉住不让走,说他是她的财神。每出一张牌都要得到山月的同意方可安心。一直到十二点,她赢了几十块才放山月离开了她们的阵地。
  山月烫完脚倒床就不想动,厕所也不想去,就一个劲儿的抽烟,烟民们对这种习惯称之为“倒床烟”。接连两支过后拿起书本乱翻起来,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恶习。上床后不看书是睡不着的,一般都是抱着书本入睡。读着著名作家张洁的《条件尚未成熟》及一些名家对此文的点评,山月真是感慨万千,很想发表点自己的言论,可是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就是有人,他想也是对牛谈琴。草草阅完,两位室友也在此时回了房里。山月照旧与他们浅聊两句,再次重新细品着那篇例文。刚细读一大半时,黑牡丹一行三人闯进了他们的房间。
  与黑牡丹同行的两人都在四十左右。其中一位是工程师的夫人,身着一套时髦的白色衣裤,盘发似乌梢蛇,整个人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白面粉。如果谁用小刀子在她的脸上刮一遍,至少可以捏成拇指大的一颗小汤圆。另一位是矿长夫人,身着红色习绒服,头发偏短,染得红绿交加,看不出纯色,显得有些杂,当门牙用根铁丝绑着,像是不用铁丝牙就要掉下来。三个女人的闯入,外加她们的神情使屋里的三个男人显得极为不安。
  黑牡丹指着山月怒气冲天的说:“小伙儿,把手机拿出来还我。真想不到别人还说你是什么作家,压根儿也没想到你素质这么低,还是一个小偷。赶快拿出来给我,我这人一向不与小人计较;你还给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山月一下子傻了,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鬼缠身,而且还是一个小偷罪名加身。平时能言会道的他比吃了半斤花椒粉还难受,麻得吐半个字都很困难。其余两位女的也跟着闹起来,阴阳怪气的唱合道:“对,拿出来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这事儿名声不好,我们不乱说的;但前题是你要坦白!”
  沉默半会儿后,山月回过神来一遍一遍的解释没有拿过,可她们就是不信。同室的两位室友也帮着解释,说山月不会做这种事儿。更气人的是她们此时却说室友也有嫌疑,说不定是一伙的。山月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自个儿主动要求她们搜查,这样一来正合她们之意。但是山月有一个条件,前题是让她们先退到门外等他把衣裤穿好,因为他全身只穿了一条内裤。
  面粉女人迅速抢着道:“穿啥穿!我们都是过来人了,啥阵仗没有见过,你就是光屁股老娘也不怕。想等我们出门你好换地方。门儿都没有!就这样起来。”
  出于无奈,山月只好光着身子起床。初冬的天气让人感觉有些凉,山月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她们在他的床上翻了两三个回合也没有见到手机的影子。可是她们还是不死心,说是怕他事先把手机藏在其他人床上或是其他两人也有偷走的可能。两位室友也学了山月的做法,光着身子就起床等她们搜查。
  杂头发女人心眼儿要多一些,说隔壁的两位老者也同样有偷拿的可能。她指挥着黑牡丹和白面粉在他们房间里搜查,自己跑到隔壁去搜寻。临行时还大声说:“全都站到走道上来。我今天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我还不信它会飞!”
  此时此刻,山月终于明白古人为什么要留下一句“世上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的精典名言。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今天算是领教了。就这样,五个大男人让三个女人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全都站在走道上低头不语。五人中只有年龄最大的一位学员穿了秋衣秋裤,其余都是一条内裤缠身。手机没有露出水面,他们每个人都有相互的猜疑和被怀疑的可能。五人没有语言交流,更多的是屈心的焦虑。
  宿舍里唯一的不足就是晚上没有人值班。整座楼层里都是她们三个女人的事翻,奸诈的声音在夜空中乱窜。许多学员都跑到五楼看热闹,其言百千。他们五个人更像是受审判的犯人,正在那里等待法官大人最后的判决。
  刘玲来得晚些,是睡着后被闹醒的。当她见到山月站在五人之中时,心里有说出的心疼之味。迅速跑进他的房里把三个女人搜查过的衣服拿了一件出来给山月披上。问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刘玲走到黑牡丹跟前严肃的说:“搜也搜过了,我在这里当个中间人想说两句。我希望你们再搜一次,我们大伙做个见证,如果搜出在谁那里我第一个赞同把他送派出所,如果没有搜出来希望你们给这几人一个说法。”她顿了顿看了山月一眼后指着她们仨大声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犯法的事儿你们都敢做,我现在怀疑你们是不是在诈骗!”
  三人已把两间房翻了个底朝天,心想再搜也是无用;但是她们就是不走,用小女人那种死皮赖脸的方式在那里乱说一气。山月的四个同村此时才从外面鬼混回来,见这阵式便开口大骂三个女人,不停的征求山月的意见,希望打110抓她们去说个一二三。山月回头一想,她们是女人,很平凡的村妇。如果自己也和她们一般见识,那不是一样成了小人吗?如果和她们也是一般见识还有什么可另类的话语?
  在双方大骂的时候,胖姐的声音止住了吵闹。她从楼上急步下来,手里拿着黑牡丹的那块国宝手机道:“这是不是你的?掉到厕所边的一个小角落里了。”五个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手机没有露出水面,光身子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而且是一个一生都无法洗清的罪名,永远在别人的怀疑中过日子。
  刘玲接过胖姐手中的手机,翻开一看,由于掉地上时手机自动关机了。她把手机递给黑牡丹,就在对方刚接过手机的一刹那,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黑牡丹的脸上。黑牡丹却低着头没有吱声,更不敢还手。三个无知女人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
  同室里的两位室友也没有了语言,心里都知道遇到这样的事儿乃人生中一大不幸。虽然现在真像大白了,可是心里还有一些余影弄得心情不快。山月抽着闷烟回想着刘玲所做的一切,心里暖暖的。倒床一看时间,已是凌晨五点,整座楼层终于恢复了往日里应有的宁静。
五:
  接下来的几天里,关于山月跟刘玲的流言飞语成堆的往耳边灌。弄得他俩就是走路碰面也不敢打招呼,生怕别人又有什么言论。黑牡丹第二天开始就没有再上课,一直到复习开始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复习那天,刘玲母亲背着外孙来到城里买东西,母亲念女心切想来看看女儿孤身一人在学校过得咋样。可是恒恒一见到妈妈就哭闹个没完,虽然点头同意妈妈所说的等外婆买好东西就一起回去,可是到时有没有变卦的可能谁也无法去猜测。但是刘玲心里却是有谱的,不管到时候恒恒愿不愿意都必须跟外婆回去。教室里又恢复到前些日子里多半人上课的景象。
  恒恒一进教室就认出了山月,小嘴儿甜得动人,叔叔长叔叔短的叫个不停。第一节课刚打下课铃,恒恒一下子变了样儿,生他妈妈了,非得赶山月的路。看着他动人的小样儿,山月也舍不得丢下他不管,微笑着抱着他出了教室,刘玲却没有跟去,儿子由山月带着她是很放心的,她自己在教室里抄黑板上的笔记。趁山月出门之际,刘玲拿出山月的记录本,查看他没有记全或是记漏的笔录。
  山月抱着恒恒在培训班中心门口闲走,四个同村也在此时跟了出来。他们在买烟之际见山月抱着恒恒异口同声的取笑道:“哎哟,兄弟,都当爹了啊,真快哦,不‘上班'都当现成的爹。”山月知道他们在开玩笑,也笑着回应道:“咋不是嘛,我的命好,四个伢儿都比我高了。不过有一点还是‘体'我的哦!都抽烟。要不然我动不得了还没有人买烟给我抽呢。”
  其他三人都住了嘴,其中一个高个子却是很正经有嚷嚷起来。“兄弟,你也太节约了嘛,别人当爹被条都要蹬破好几床,你这是进门都有人喊爹。佩服哦。”他又回头笑着对恒恒道:“小伢,你喊抱你的人一声爸爸,叔叔买东西给你吃,喊了之后,你‘爸爸'也会买东西给你吃。”
  “滚你妈得远点。你龟儿子别乱说。等会儿他妈妈听到了不撅死你狗日呢。”山月笑骂起来。
  高个子说到做到,拿出一块钱在烟摊处买了两袋花生捏在手里晃来晃去的逗恒恒。指着山月道:“快喊他爸爸。你喊了叔叔就拿花生给伢儿吃。”
  恒恒扭头瞟了一眼山月又转过去望着高个子手中的花生,也不说叫还是不叫。小摊儿的老板娘岔过话题,大声对恒恒说:“小伢儿,喊就喊,别怕。也不少一块肉。”恒恒听到老板娘的鼓励,停顿了好几秒钟才从牙缝里挤出爸爸两个字。山月一下子让他给弄傻眼了,抱着恒恒跑过去在高个子屁股上轻轻的踢了一脚。笑骂道:“你好狗日的不是人,这方法都想得出来。小心他妈撅你。”
  高个子小跑了两步,回头笑着大呼道:“让人叫爸爸还不好,喊你龟儿子叫我是爸爸你还不干呢,这下子倒好占了便宜还卖乖。”他手中的花生却还没有递到恒恒手里。高个子又对恒恒道:“小伢儿,再叫大声一点儿,多喊几声,叔叔手中两袋花生都是你的。快喊,不喊叔叔可要自己吃了哦。”
  恒恒这下没有什么顾虑似的,真的大声对山月连叫了起来“爸爸、爸爸、爸爸。”他连着叫了几声,弄得全场人笑得摇头晃脑的。山月更是让他弄得哭笑不得,想骂高个子也没有心思。恒恒接过两袋花生迅速递了一袋给山月。当山月接过花生时,恒恒又喊道:“爸爸,我要‘小馒头'。”
  山月迅速笑着道:“恒恒,小馒头叔叔可以买给你,但是你不要听他们的叫我爸爸。只要你不叫,我买比小馒头更好吃的东西给你。”
  “我就要小馒头。妈妈说别的太贵,恒恒就吃小馒头。吃了小馒头才长得高。”看着恒恒的眼神,山月却再也没有心思逗笑。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自己却随便选零食。恒恒的心也不贪,拿了三袋就不要了。老板娘问她为什么要三袋。他的话却让人难以相信是一个两岁多一点的山里小孩子说出的。他拿着小馒头歪着脑袋说:“妈妈一袋。恒恒一袋。爸爸再吃一袋。”
  老板娘一下子笑了起来。对着山月道:“看来你这个爸爸是当定了哦。哈哈哈。”
  山月不好再和其他人辩解,抱起恒恒就往教室走。一进教室,恒恒就对刘玲大喊道:“妈妈,爸爸买小馒头给我了。”山月一听立即把他放在地上,很难为情的说。“别乱叫,恒恒不乖叔叔不买东西给你吃了。”山月又回过头对刘玲道:“就是那外面的几条龟儿子叫他喊的。”幸好教室里的人不多,都是几位年龄较大的老者,他们当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
  刘玲抱起儿子也是很不自在的,红着脸接过恒恒手中的花生和小馒头,转而问小声道:“恒恒,谁叫你喊的?爸爸是不能乱喊的哈。”
  “是外面的叔叔让我喊叔叔是爸爸就买东西给我吃。”
  “以后不准乱喊爸爸。听见没有?”
  “嗯。”
  刘玲望着山月却一点话也没有,眼神里似有些什么话想说,半天没有眨眼。山月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低着头往厕所方向而去。
  第三节课后刘玲母亲带走了小孙子。刚开始恒恒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妈妈。可是听到刘玲一说,不回去妈妈没有工作就没有钱买小馒头给他吃。他就没有再闹,伏在外婆背上流着眼泪离开。
  第一天的复习课一完,山月跑到楼顶想为这近二十天里所发生的事儿写点什么。四望着嘉州城,他心里有些凉意,像有许多苦水无法道出。恰巧刘玲到天台上收衣服,见山月在那里写东西,便坐到他旁边的石板上闲聊起来。也许是还有两天时间他们就要各奔东西的原故,俩人谈了许多往日不敢谈的话题。当山月问她为何不改嫁的时候,她脸色非常难看。顿了会儿反问道。“你见过在空中断了弦的风筝没有?”
  对于这个问题山月真的不好回答,也许他不是过来人的原因,更好的回答就是保持沉默。
  “哎——”她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山月很郑重的说:“我的心,就像那断了弦的风筝,不知飘向何方;不管降落的地方是啥样,都由不得我。过一天算一天吧。”她说的也是很实在的问题,家里公公病重,儿子还小。一般的人是很难养活这样一个家的。有钱或者说是有能力的人也不愿意娶一个“二婚”,有愿意娶的也是“二婚”之人居多,这样反倒更增加了生活难度。她扭过头去对着半空说:“你怎么还是单身呢?也应该成个家了,俗话说,成家方能立大业嘛。”
  她这句话真把山月给问住了。山月自从下定决定以写作为目标时,感情方面的事儿考虑得很少,应该说是不敢去想。他吱吱唔唔的说:“我。说实话吧。我这样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我过日子,现在的人一般都是以金钱评价一个人的能力,我可能一生面对的都是孤独;再者我走的是一条不属于煤矿工人应该走的路,有些白日做梦的感觉,可能单身更好吧。”
  “其实很多女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是真爱,她是不在乎你是否有钱没钱的。人世间真爱是永恒的。只是世人都没有领悟到“爱”这个字眼的真正含义吧。”
  俩人站起身来,望着刚入夜的城市沉默不语。山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无法去猜测这个苦命女人的心思。也许他们都在那里借夜色品味着人生的百态,虽然彼此的处境不同,可是他们的心都在寻找着一些不可言出的梦境罢了。
  山月的手机响了,翻阅着一条新短信他突然想哭,想放声的哭。曾经的她已买下五十多万的房子,同时起步的人此时已划出界线。而他却还是在那坐标原点上瞎转着。他很想对刘玲道一些自己这些年不为人知的心思,话刚要出口,见刘玲似有陶醉于夜色之感便堵住了苦水。
  俗话说,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再强的女人没有顶梁柱也是不完美的。对于刘玲的一切,山月希望她能得到一份二十几岁的女人应该拥用的家庭幸福。刘玲的心弦虽然断了,他更希望有谁能接起那即将落地的筝弦,一起放筝翱翔在属于她们的蓝天之中。对于山月自己来说,自从身入煤炭行业,他的心何尝不是那似断非断的筝弦呢?
  试问:普天之人又有什么区别?一切都由不得你来主宰。何况是煤矿工人?爱恨情愁、生离死别,一切一切的一切。筝弦,都在老天的掌控之中,随时随地,弦断筝亡!

2007-11-29日草于乐山煤炭局黄山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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